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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4/30 10:4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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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

们,都和我有关。──鲁迅

独立写作尊严写作

荣誉刊载品位纪念

编者言:土地绝非仅是庄户人的命脉,城乡万里,世间的财产,生命的归宿最终归结在土地上。于是乎从南到北,与土地有关的民间械斗,民商纠纷,官民对抗,一幕幕血染的活剧愈演愈烈,难有终时。土地的问题,关乎着中国命运的评判向度。

八.

二叔的大棚摘完最后一茬豆角时,育的洋柿子苗已经两公分了。就拔了豆角秧,栽上西红柿。二叔心想占不占地都不能辜负了土地,土地就是长农作物的。没有人能确切地说出什么时候镇上来量地,来评估,天上那块要下雨的云彩被风刮走了。

日子又如从前般回来了,庄子里的喇叭除了喝哩收菜以外,还喝哩谁家的狗丢了,谁家的鸡跑了,谁家的孩子淘气把村委会的门给撬了,还在里面拉了屎粑粑。这些都不足以掀起大的风波,唯独庄西春头那俊俏的小媳妇跑了二年昨天又回来了,让人感到好奇。

春头在这个村子里算是年轻人,大多年轻人不愿守着土地过活,跑到外面看世界。春头不行,因为他有点二,这种二不是说很傻,而是有时脑子不转弯。比如老师教学生:一月一号是元旦,五月一号是劳动节,十月一号国庆节.......春头上了九年小学,三年初中始终记不住。再比如他很会说话,嘴像抹蜜了一样,可是说不上十句就会让人听出二来。他青春期的时候,会守在庄里长得最好看的那个姑娘家门口不走。春头二十四五岁的时候,庄里一般大的都结婚了,春头还是每天一个人钻被窝,偏偏有人逗他:春头,我给你说个媳妇吧,你要啥样的?春头一本正经的说道:长得俊的呗!那人说,我媳妇她妈家的庄子里还真有几个长得俊的,等我去给你说说啊。这本是玩笑话,怎奈春头却当了真,整天追着那人问,啥时候能与对方见见面,好定下来。对方拗不过他,就说,人家姑娘说了,得有三间大新房,不能和婆婆一个院,得买上一辆三马车,还有......春头问,还有啥?对方伸出用手比划了个二。春头说,我明白了,两万。对方摇了一下头,二十万。

春头顿时成了霜打的茄子。

对方只是想用此打消他的念头,没想到春头二话不说往家里跑,整个屋子都被他翻得乱七八糟。老娘从地里回来吓了一跳:你这败家玩楞,干啥呢?春头说找东西呗,记得我小时候你说咱家有大洋着,放哪了?春头妈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跑到对方家里发了一通脾气。从此大伙都跟春头叫“媳妇迷”。

春头有点缺,爸妈在庄里抬不起头来。三伏天老两口赶集遇到了个卖冰的老头,买了两根冰棍吃着,忽然见老头车上插着杆小旗,上写着“保媒”俩字,赶紧拉了老头到一个僻静地方,对方听老两口说了一下儿子的情况及要求,便从一个黑色的皮包里掏出来一摞照片给他们看,谈好了介绍费后,又留下了联系电话,这事就等着老头给信儿了。

有些事儿就是注定的,这媒人手头的一位姑娘长得花儿一样,自小死了妈,他爸又娶个东北女人,生了儿子,女人好吃懒做,男人赚了钱,就被她花掉,儿子大了,该准备房子娶媳妇了呢,却拿不出一分钱。这后妈就开始打这俊闺女的主意,找个有钱的人家嫁了,收的礼金用来盖房。这姑娘在家里过得也真是够了,不管嫁谁,离开后娘就好。春头这事没费吹灰之力,就水到渠成了。

春头结婚那天请了三十多桌客,庄里人私下对春头的漂亮小媳妇指指点点。婚后,春头爸妈拉扯他们过日子,地里下来的钱都给小两口,媳妇也不用下地,在家带孩子。春头每天喜滋滋的地跟人去工地干活,有上点年纪的人捉弄春头:春头啊,悠着点,累坏就不能用了啊!春头啊,看着点你那小媳妇啊,你不在家,别等跟人跑了啊!不管对方说啥,春头一想到自己的媳妇,就干劲十足。

春头媳妇在家没事可做,就跟许多年轻的小媳妇一样学会了上网和上网聊天,先是视频,然后就是偷偷见网友。农村人说什么事情喜欢添枝加叶传给另一个人,一根干巴枝子也会变成一片丛林。传到最后就是春头媳妇上网聊天光着身子,有人甚至说谁谁去她家借东西,就看见了等等。春头媳妇有时说去赶集,有时说去看病,去城里的次数越多,越发打扮得花枝招展。庄里的男人心里想:这小媳妇嫁给春头可惜了,庄里的女人心里想:这小媳妇不正经,让自己家的老爷们离远点。即便这样,仍有些男人设法往前凑:去城里啊?我开车捎着你吧......

庄里人又传春头媳妇从城里的一旅馆出来,也有医院挂过妇科号,还有人传有一天去地里干活,见到她与一男人从苞米地里钻出来。都说吐沫星子淹死人,这些话足以让春头爸妈在庄里抬不起头来。但即便如此也不敢说什么,生怕花了大钱的媳妇跑了,慢慢拢着就是一家子人家。

有天夜里春头半夜被尿憋醒,撒完尿关掉灯,便将手伸进了媳妇的被窝,媳妇装作睡沉,动也没动。春头先摸了下媳妇的胸,就要往对方被窝钻,这媳妇急了,说,累了一天,快睡吧!春头说,我不累。媳妇说,你不累我累。干脆用被子裹紧了身子,像一个粽子一样躺在那里。春头一把就把被子拽开扔到了一旁,整个人就压了上去。这媳妇早就受够了春头每天脸不洗,牙不刷,熏死个人,夜里不管不顾做这事,做完后倒头便睡,剩她一个人自哀自怜。越想越觉得自己成了不花钱的妓女,于是伸出手就抓春头的后背,觉得不解恨,又揪他的头发,春头仍不肯停,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称作一个正常男人。他每天都盼着天黑,就像小时盼着过年吃肉一样盼着早些上床。身下的女人眼睛似乎要迸出血来,柔韧的腰肢转瞬成了一条死蛇,一场带着血的仪式很快就完成,春头从媳妇身上滚落下去后也成了一条遍体鳞伤的蛇,动也不动地喘息。

媳妇半夜起床了。她一件件地穿着自己的衣服,仿佛一生从没有如此庄重过,即便结婚那一天。她是冷静的,又像是抱着必死之心去奔赴战场的勇士,穿着胸衣,毛衣,外套,鞋子,又把头发梳理整齐了。炕上的那条受伤的蛇仿佛活过来了,死死拽着她,不让她走,他触到了她的冰冷的眼神,那种眼神让他立马松了手,然后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抱头大哭。

九.

没人知道春头媳妇去了哪里。春头妈每天挤眼抹泪,春头也不再去做工,天天在家喝闷酒,醉了就睡醒了还喝,春头的闺女也邋遢得不成样子了,每天哭着要找妈。开始有人传说春头媳妇做了小姐,有人说曾在洗头房见过,也有人说她傍了大款,有人见她从一辆豪车下来。总之,春头媳妇那时是走了。

昨天,春头媳妇提了一个包,挺着大肚子走进了周家庄,不少人正在小卖店门口说话,她一个人低头走过去,仿佛周围没有任何人。就这样,几十户的村庄又有了焦点新闻。

春头爸妈正在棚里浇水,手里的铁锹往棚里一扔,合了闸,棚门也没关就往家里跑。进家一看,一个挺着肚子的女人正给自己的孙女煮面呢。

妈,女人叫了一声。你别叫我妈,春头妈说,这个家盛不了你。你一声不吭跑出去两年,挺着个肚子回来,我们跟你丢不起这人。春头妈越说越伤心,自从这媳妇走了后,过得都是啥日子啊?你出去,滚出去!说着就往外轰媳妇。春头爸蹲在地上不停地抽烟,那些烟卷好像惹怒了他,吸不几口就被摁在地上,随后又点上一支。春头是接到电话跑家里来的,一进门就见到妈用扫把轰媳妇,一把夺过扫把,扔在了地上。

你,你个孽障玩楞。他妈气得在那儿打哆嗦。春头说,我还要跟她过日子。妈说,你个王八犊子,你跟她过不觉得丢人啊?肚子里那别人下的种,你养啊?春头闷着脑袋瓮声瓮气的犟嘴道:爱谁的就谁的,我都跟她过。春头爸噌的一下站起来,抄起一根棍子砸向那只觅食的鸡,鸡咯咯跳了起来,跑出了很远,老头转身走出了大门。一旁的春头妈再也忍不住,扯着嗓子嚎开了:我上辈子做了啥孽啊?我没脸活了,让我死了去吧。春头那小闺女哭着赶紧去抱春头妈的大腿:奶,你别死啊,我听你话。

过了两天,史三爷和五爷坐在村子里大树底下的时候,见到一个挺着肚子的女人骑着自行车走了过去。这谁家的媳妇啊?史三爷眯着眼睛问,五爷盯着大肚子女人看了看又摇了一下头:不认识,串亲戚的吧。

转眼到了秋天,种植了蔬菜果树大棚后,节气变得不再明显。下过秋雨以后,春头媳妇跟着婆婆往地里走去,婆婆边走嘴里边嘟囔:不在家猫着,非得出来丢人现眼,我这辈子做了啥孽。落在后面的媳妇叫声妈,等会儿我。媳妇还在后面追赶着婆婆,沟里的剌剌秧已经爬向了沟外,延到路上,小媳妇脚被拌了一下,整个身体趴在了前面的泥里。

妈,妈......小媳妇哀哀地唤着,婆婆装作听不到继续前走,刚从棚里出来的二叔看到了,直着脖子喊:三嫂快看看,你家媳妇摔地上了。正在棚里施肥的二婶桶一扔就跑了出来,赶到春头媳妇跟前时,春头媳妇蜷在地上,捂着肚子不断的呻吟,血已经湿透半边裤子,春头妈吓坏了,她再恨这媳妇,也不能看着她把命丢这儿啊,此时的老女人不知道是汗,还是泪流了一脸,身子跟着打颤,这可咋整,咋整啊?哭天抢地等到救护车来,大伙七手八脚帮着把小媳妇弄上了车。

孩子还是没有保住。庄里便又有人议论:这家人心也忒狠啊,不管咋说也是一条命啊。不管别人咋说,春头爸妈终是松了一口气,给媳妇又杀鸡又是炖排骨,好像儿媳妇就不曾离开过村里。

这期间镇上的人来了一次,量了地,插了橛儿,大伙热议了几天又不见动静了。春头的媳妇在家猫了不到一个月就开始下地,粉色的长衫掩盖不住丰硕的胸,走在苍郁的田间成了一道风景,看得村里女人嚼舌根,看得一些男人蠢蠢欲动。

那是个葡萄秧上还挂着露珠的早上,春头妈去送春头闺女上学,春头媳妇一个人在大棚里收拾葡萄秧。从南头的门里挤进来个人,喝哩道:三嫂子,三嫂子!来人是村长周德全。叔啊,我妈不在,你有事?春头媳妇扭过身来定定地看着对方。周德全说,哦,没事,我想跟他们说一下占地的事。我妈去学校送孩子,爹去集上卖洋葱去了。

都说这个媳妇长得风骚,今天德全才算真看清了。她穿的一桃红衫子因为沾了露水,紧贴在身体上,丰满的胸全被勾勒出来了,下面的黑色长裤,为了干活利落,挽起的裤脚露出了一节藕状的小腿。德全的眼睛中了魔一般挪也挪不开。直到对方问道:叔,占地有信儿了?说咋赔偿没?德全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点了一根烟,待到烟从鼻孔钻出来后,情绪稳定了下来。

虽然不断出入于风月场所,但周德全见到了春头媳妇还是蠢蠢欲动,这几年,他的血液中一直有两种东西在奔腾,一是对权力金钱控制欲,一是对女人的占有欲,他的人生观中这两种欲望不但不会发生冲突,而且相辅相成。一村之长不急不缓地说:葡萄秧和洋柿子虽然都是棚里作物,赔的钱可不一样,葡萄给的多。还有,你认得镇里的人,这尺寸松松紧紧的,钱就差多了。说着又瞄了一眼对方。春头媳妇叹息着,见周德全没有走的意思,便说:叔渴不?给你摘串葡萄吧?说着一手拿起剪刀踮了脚就去剪葡萄,那葱郁的葡萄藤,紫了的葡萄挂,还有露出来的一截细腰,无不让德全陷入了其中,难以自拔。等春头媳妇将葡萄递到跟前,周德全并没有去接对方手中葡萄,而是趁机握了一把对方的手,小媳妇略躲闪了一下,目光转向自己的脚尖,不敢再往上看。周德全马上装作刚才是不经意的碰触,掏出手机说,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镇上的来了我好通知你,

将春头媳妇的电话号码存入手机后,周德全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晌午刚过,正在地里干活的春头媳妇手机响了一下,她掏出来一看,是一条短信:猜猜,我是谁?她回复问:谁?短信又发过来:上午还见面着,碰了你的手。小媳妇回复道:你是叔。周德全回复:别叫我叔,叫德全哥。还干活呢?累吧?小媳妇回复:不累,你在干嘛呢?那边回复:没事,在想你呢!

此时的周德全正躺在炕上,边发信息边想上午的事儿。后面一条信息发出后,半天也不见反应,周德全便有些急,问道:咋啦?生气了?那边回复:叔在拿我开玩笑。周德全回复:没开玩笑,我真喜欢你!片刻,又发过去:我心疼你!

春头媳妇心里有些酸胀,从小到大,哪个人对她说过心疼二字?亲妈死得早,父亲再娶并生了孩子,她在受气中长大,不得不嫁一个缺心眼,除到了黑天不管不顾占有,哪里有什么爱情!上网认识的各种男人一个个油精,都是想找不花钱的发泄。那个夜晚,她步行二十里夜路到了县城。在一家小吃部端了一个月盘子,手指被洗涤灵水泡得脱皮,还不断遭到老板和客人的喝斥。后来她去浴池当搓澡工,又去一家足疗店,老板见她长得漂亮,将她留了下来。再后来,她被人带出去吃饭,痛苦之中喝了不少酒,晕乎乎跟人开了房,事后男人要她给他生个儿子,给她租了房,她再也不想给人端盘子搓澡按摩脚,一天天憧憬着肚子鼓起来。怀孕四个月时那男人打电话给她,说:你把孩子打掉吧,我媳妇怀孕了。那天,她又哭又笑,折腾了半宿,决定还是回家。她想闺女了。

如今,竟有个男人说心疼她。她开始觉得村子里的天变得很蓝,地里的庄稼长得壮实,她的生活又有了新的希望,这种希望就是手机上那个说疼她的周德全给予的。她哭了,哭得嘤嘤的。

付志刚的大姨子大梅擦黑后去小卖部买馒头,半路上看到春头媳妇往村东边走,从小卖部出来时,又见德全也往村东边走,觉得事情蹊跷,便偷偷跟在后面。刚出村,就见两个男女不顾一切地抱在一起。她大梅顾不上把馒头送到家,直接跑到了付志刚家。付志刚听了骂道:妈了个X的,到庄里整这事儿,以后咋见面?

大梅见志刚的反应仅止至于此,大屁股往炕头上蹭了蹭,训斥付志刚:你不抓住机会把他整下去,蔫而吧唧的咋干得了大事!付志刚说,姐你可别乱来,这事捅出去准出大事。大梅说:你给别人留面子,人家容你了?现在村长是个抢手的事儿,就你这样的下届还选不上。付志刚只说了一句,我知道了,这事儿你不用管了。

中秋节过后第三天,镇上来人说果树按粗细来赔偿,命人按棵儿数,菜地按亩数赔偿,命人在田地丈量。这田间地垄,瞬间成了热闹集市,老的少的,嫁出去的闺女,城里住的儿子,都跑了回来。

史三爷对着眯眼坐在他身旁的五爷说:这人都忙啥去了?五爷漫不经心地说道:捡钱去了。还能有这好事?三爷有些迷茫,却又怕五爷笑话他无知,没再问下去。五爷却说:咋没有?地给占去分钱,能不是好事?

地都没有了,死了埋哪儿啊?三爷呜呜哭了起来。五爷笑着说,死了装进一个小盒子,埋哪儿不行啊,你还老惦记着打副棺材! 

十.

镇上的人在村干部的陪同下对苗木庄稼地进行丈量,他们在纸上把春头家地打了一个对勾,德全家的是画了一个圈,德安家的也是打了一个对勾。胡家大婶那天不知道量地,去了港口卖水果,赶回来时人已散去,没赶上热闹的一幕。

大柱家棚里的桃树有六十多棵粗的,二十多棵今年新栽的,其他的倒是均匀,赔偿就都按均匀的计算,大柱媳妇立马急了,拽着镇里人手里的本子本子不撒手,凭啥我家这么算?不怕我去告你们?镇上干部说,你可以去告,看看你家恨不得把干巴树枝子都插土里了。说着拔了一棵没有叶子的小桃树苗,竟一拽连根出来了,顿时引来大伙的哄笑。大梅嚷嚷道:大柱家的,怪你没长漂亮脸蛋,能多给你钱?咋不也傍个说了算的人啊?一群妇女哈哈大笑起来。大柱媳妇哪吃过这样的亏,就撒着泼喊:我把话说白了,有天我发现偏向谁家了我找你们没完,不信等着瞧!大柱拽着媳妇不让她再闹,说谁有本事是人家的事儿,你闹腾个啥劲?大柱媳妇一抡大柱的手,你吃这哑巴亏,我不吃,没看咱家照别人家差多少啊?我咋就找了你这个没用的过日子呢?大柱一看媳妇这样,一扭身自己走了,村里人也怕这媳妇犯浑,赶紧不再理她。大梅眨着眼对春头妈说:三嫂你家没少算吧?春头妈说,我哪知道啊?不就是把葡萄秧数了吗?大梅就说,给谁家也不能少给你家啊。春头妈似乎听出话里有话来,便问:啥意思啊?大梅说,我能啥意思啊?你家儿媳妇咋没来啊?娶个俊媳妇就是有用处,对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说,春头妈的脸臊得很红,低着头走了。付志刚媳妇用胳膊捅咕了一下大梅,示意她别再说啥,众人慢慢都散去。

胡家大婶回村已是下午五点多,问了丈夫占地测量的事,大叔说自家的地大部分都占去了,还剩下四分。大婶听了立马炸锅:剩下的这四分能干啥,支棚不够大,阴影子还能再种菜啊?你签合同了?胡大叔说,说是明天来签。你可别闹事啊,镇里说了,闹事的都得抓派出所去。大婶呼的就恼了,妈了个X的,让他抓我吧,地是我的,我给不给他们用还得我说了算。大叔说,那可不一定。

不大的一个周家庄,你家悲他家喜,竟是失眠的人多了。二叔半夜里一掀被子就坐了起来,二婶开了灯问他:你这是咋啦?二叔说,不睡了,睡不着。本来我琢磨让虎子回家种地来,即便他们不回来,有地就不怕孩子们挨饿,可是这样占去了,下来这点儿钱也就够他们装修置办家具电器用,就这还没有咱丫头的份儿。说着又叹气。

胡家大婶这天起得很早,从一个自己缝制的小布口袋里掏出一百块钱装进袄兜,又从橱子底下拽出个泡沫箱子。箱子里装满粘着少许鸡粑粑的鸡蛋。她蹲下来,将一个扁篮子拉到腿边,往里面铺些稻草,开始数着往篮里捡鸡蛋。数到三十,她停住了,对正烧火做饭的大叔说:我去刘家庄看看姑,不回来谁让你签字你也不能签!说着推起电动三轮车出了大门。

胡家大婶敲门时,她姑正端着尿盔子往外走,说,这早你咋来啦?我来看看你。说着拎着鸡蛋进了屋。老太太从茅房转回来,又见侄女掏出一百块钱放到八仙桌上,这钱你留着买点肉吃。老太太刚眉开眼笑,就听大婶说,我一会拉你去地里,你就往地头一坐,谁也不敢动你,直到他们答应把我剩下的四分地都占了去,姑,中不?老太太说,中,你等我会,我捯饬一下就跟你去。

胡家大婶和她老姑赶到地里时,地头上已经站着周德全、二叔、大柱几个人。大婶从车上拿一大块泡沫下来,放进地里,又搀着老太太坐了上去。看得周德全们一愣一愣的。这时候镇上的干部来了,问,这是咋回事啊?胡家大婶说,我还问你们是咋回事呢!你说你们把这地给我剩下四分我咋种啊?这大婶啊,我们也没法,你说你家地最落边,建厂子用不了,只能剩下啊。这老太太咋回事啊?这么大岁数了不在家,跑地里来干啥?

镇上人说着就来到老太太面前,只见老太太正拍着胸喘气,合着你们这共产*欺负我亲侄女,还让不让人活啊?我一把老骨头啥也不怕,今儿黑介就把我埋在这儿吧!老爷子唉,你在地下等着我啊,我一会儿就去找你咧!老太太边哭边数落,弄得镇里人束手无策,便冲着周德全们喊,你们村干部,快点儿快把这老太太弄走,这还叫不叫干活了吧?可是德全二喜没有一个人敢往前凑,谁敢啊,这明摆着是要讹人的。老太太又开始咳嗽起来,干巴褶皱的脸憋成了酱紫,胡大婶赶紧跪在地上,又是给老太太捶背,又是揉胸的,我的亲姑姑啊,我爸他们死得早,就你是最疼我的啊!你可别再撇下我不管啊,你都病成这样了,医院吧!

周德全看了一眼胡家大婶,又看了看老太太,将镇里的领导拉到另一处,小声说道:这茬儿谁敢惹啊?你打听打听,这个庄里的人......镇里几个人一脸苦楚相,说上面要求前晌就得让百姓把字都签了,可这样的事儿谁敢做主呢?请示镇长书记吧。

说着电话打过去,那头让周德全接电话。周德全一边接着电话,一边用脚踢地上的土疙瘩,过了好一会儿才把电话递给镇里人。只见他拽了一下大婶的衣袖,大婶跟他走了一段,听他说道:大嫂子,你这事弄得不对啊!你说这老太太真有个好歹,你咋跟她闺女儿子交代?上面领导说啥也不同意这四分地给划进去,我刚才跟他们说了半天,这四分地就给你按白地算,上面的作物就不算数了,这样你还是能多下来一万多呢,你要是种苞米得种多少斤呢?这事啊,你也别跟庄里人说,大伙都闹,都说自个不公,我也不好办啊!胡大婶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解决了,便哎呀一声,说多亏你德全了啊!说着就去搀地上的老太太坐车上去,又等着大叔把字签了才离去。一大群人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叨叨咕咕。大伙快点签字啊,这字签了钱钱才能快下来啊!镇干部对大伙喊。

十一.

钱下来两天了,村里并没有立马给老百姓。钱啥时候给大伙分?村支书二喜边吃剥橘子边问躺在足疗店床上的德全。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正在用胳膊肘按德全的肩,哎,哎,轻点,轻点。德全有些难以承受对方的力道,赶紧求饶般制止。接着对二喜说,你着啥急,放一个月多少利息你知道不?得了利息你我就不会分一点啊?前一段赵行长好几次让把钱存在他那里,他姐夫是谁你知道不?姐夫是咱县纪检的马书记。

二喜不得不佩服德全的远谋深虑和交际神通,同样是村干部,对方是强大的猎人,他只是猎人圈养的一条猎狗。德全说,下月再发这钱,别往外走漏风声,就是你媳妇也不能说。还有,到时发一半,剩下一半,就说开始建厂的时候再发。二喜的嘴还在对付着橘子,床上的德全又说,晚上咱们吃了饭再回去,你去市场买十个八两以上的螃蟹,一百块钱皮皮虾和二百的斑节虾,顺便从烟酒店买一箱酒.......

当晚,吃饭的还是经常聚的那几个人,这次周德全听到了许多中听的话,也看到了很多女人狐媚的笑脸,众人散去后,他腆着肚子去结账,老板娘见他拿出了一扎钱,连以前的饭费一共八千三。老板娘说,大哥,谢谢你,这卡你带给嫂子,留她去超市买东西。德全接过那张五百块钱的购物卡,趁机摸了下老板娘细腻的手,说,我该谢谢你,等着哥哥以后给你捧场了。

此时城区已经灯火阑珊,周德全升起了一种征服欲,对发动车子的二喜说道:去碧云天!二喜唯唯诺诺,说,我在外面等着你,还是?周德全说,你个怂样,进去让我那相好的给你介绍一个,陪陪你。二喜说,啊,还是别了,我等你吧。上了车,周德全说,说你怂你还真怂,你怕个啥?

他俩走进去时,周德全的相好的带着一个四十多岁女人一起迎过来。那女人眼角上挑,笑成桃花,从腰里捅了一下周德全,周德全趁机在女人屁股上捏了一把。女人挎着周德全的胳膊进了房间。你们村的占地款下来没有啊?女人搂着他的腰娇声问。周德全吻了一下对方的脸蛋,有你花的钱就行,问那么多干啥?搂住女人说道:你张罗一个洗头房,我给你十万块钱,赚了一人一半,如何?

 真的?女人眼睛立马亮起来。周德全的手已经伸进了女人的衣服,顺口应道:那还能是空话不成?哥哥只要有权在手,我啥也能答应你!

周德全休息过来后正要穿衣服,

二喜刚好就过来敲门。躺在床上的女人脸色就有些难看,周德全连忙安抚道:宝贝别生气,过几天再过来我一晚上都不走,可以了吧?不等对方说什么,径自穿好了衣服,拉开门,和门外的二喜一道上了车。

十二.

这天下班早,春头绕道去了市场上,买了些大头鱼准备回家炖,刚一进家,看到妈歪在炕上哭,爸在一旁苦楚着脸,吧嗒吧嗒地直抽烟。吓了一跳,便文,爸,妈,咋啦?春头妈扭过身子接着哭,并未理他。春头就问,爸,到底咋回事啊?春头爸说,你媳妇偷人,闹得全庄都知道了,我们咋就生了你这个败家的玩楞啊?你咋不死了啊,你没有女人过不去,非要收留她干啥啊?春头把脚一跺,看爸你说的啥嘛,谁不知道女人是个好东西啊。哪个王八犊子偷吃嘴,吃到我的碗里来了?我整死他!老头子掐灭了手里的烟,说,这回你倒是有能耐了,早干啥去了?你能整过人家一村之长,你还是让我们老两口子消停两天吧。

这个时候,春头媳妇用电动车托着刚放学的孩子进了家,春头见了血往上涌,一把将媳妇拖倒在地上,骑上去就是劈头盖脸,一边打一边骂:我让你养汉,我让你养汉,我打死你这臊X。躺在地上的女人扭曲着并不还手,任男人拳脚相加,一会儿就成了一个土人。春头打累了,喘着粗气狠狠地往地上吐了一口痰,接着骂:你说,你跟周德全那个王八犊子有多少回?我不想跟你论嘴,你自己长了个王八脑袋,还怨别人?女人一边回嘴,一边爬起来往屋里走,春头一听又来了劲,抄起棍子就冲着媳妇抡了过去,这女人一下子被捋到腿上,门槛一绊,整张脸倾到地面上,鼻子,眼眶都磕出了血,在屋里本来是想任儿子好好教训一下媳妇的老两口怕出人命,赶紧跑了出来,老头拽着儿子别再动手,婆婆去搀扶媳妇,孩子拽着春头媳妇的腿大哭。

冬天黑的早,呼啦啦的风吹得一家人难受。春头爸妈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抹眼泪,不知如何是好。这边屋子里的孩子已经睡去,梦里不时发出惊叫和抽泣声,媳妇蓬头垢面地围着被子坐着,任春头拿一把剪刀将女人的内衣不停地剪,红的,粉的,黑的,一条条一块块在床头堆积着,眼神中布满仇恨。

我要离婚,我要离婚。媳妇决绝地说。春头说,你敢离婚我就真捅死你,不信就试试看!求你了春头,让我走吧,这个家我啥也不要。春头说没门儿,我要让你看我咋收拾你们这对狗男女。说着一把揪住女人头发,拿起剪刀一阵咔咔乱剪,女人挣着想躲开,却怎么也拗不过春头。女人的头发掉了一身一被子,还不解气的春头,拔腿就冲出了外面。

娥儿这天回来的晚,并不知道这一天村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又有了什么传言,盖着被子看电视。周德全将手机拿起来又放下,心不在焉地对着电视发呆,催着娥儿,你还不洗洗睡觉?娥儿反催着他,你先睡,我还不打盹呢。

正说着,大门好像被人用重物砸了两下,山崩地裂一般。院子里的狗,邻居家的狗,对门的狗,整个村子的狗顿时狂叫了起来。周德全慌忙披上棉袄奔出来看,媳妇也穿好趿拉着鞋跟着出来。砸门声并未终止,一如两*开战前激烈的鼓声一般。周德全怒吼一声:谁呀?干什么的?!外边也吼叫着,周德全你个鳖犊子,赶紧开门!

那一刻周德全已经听出是春头的声音,开门的手因为恐惧不断发抖,倒是不明缘由的媳妇催促道:快点开啊,没听到这大门要被那王八犊子砸出窟窿来了。那一刻周德全甚至想向媳妇哀求不开,甚至想听到媳妇催他躲的劝告。但是娥儿没那样说。

门不知是周德全犹豫着打开的,还是被春头砸开的,总之是开了。还没等两口子回过神来,春头手中的铁锹已经抡了过来,娥儿完全傻了,先是想挺身阻拦拦,却被春头一脚踹到在地上,她开始去抱春头的腿,春头却将铁锹照着德全继续抡过去铲过去,娥儿看着自己的男人浑身是血倒在地上,一把将他搂在了怀里。

不知是狗的叫声惊动了村里人,还是哭喊声引来了大伙,眼看照这样下去就要出人命,几个老爷们抬着春头的身子和腿将他扔向了大门外。春头躺在地上蜷着身子,不断揪着自己的头发,发出狼一样的嚎叫,声音无比悲愤和绝望。众人都忙着去搀扶周德全,他却疼得动也不敢动。

周德安是最后赶到的。他正在别人家*牌,对方赢了他一百七十多块,想散伙,他死活不依,一心要捞本。二喜跑进来时,他正喊着调主!听二喜说哥挨了打,他一把将屁股底下的钱塞进兜里,趿拉着棉鞋就往外跑。到了一看便急了眼,抄起地上那铁锹就冲着春头砸了过去。

春头已如死人一般,蜷在那里动也不动,血从额头,经过扭曲的脸,最后流了地上。春头妈赶到后赶紧扑过来,哭着喊:春儿你咋样了啊?妈再恨你不争气,你也不能死啊,你快醒醒啊!村里人被春头妈的哭喊声给弄得心酸的不得了,有的女人甚至在那抹眼泪,春头爸一把抱住正在呼哧喘气的德安的大腿:德安大侄子,叔今儿个求你别跟这傻犊子一般见识,医院去啊!别等着晚了来不及啊!旁边的人也跟着劝,德安啊,别打了,医院吧。德安回过神来,铁锹一扔就喊娥儿,嫂子,嫂子,快,快叫救护车,快!

二喜也真是吓傻了,这会儿才哆嗦着拨了,待到救护车赶到,大家七手八脚把德全、德全媳妇、春头都抬上了救护车。

众人散去时已是后半夜。二叔是最后离开的,抄着棉袄袖子,低声骂着:作吧,作吧,拿着地换了俩个钱儿,都不知道咋着好了!

十三.

德全的头上缝了七针,肋骨折了三根,左腿骨折。春头的头上缝了八针。医院住着,今天CT,明天核磁,上午查心电图,下午B超肾脏,哎哟哟说浑身疼。春头爸交上去的住院费已经六万多。

这天春头媳妇去理发店修剪了头发,化了一个淡妆,医院。正巧德安出去了,周德全一个人在病房。她轻轻推开门径直走进去,见周德全正躺在病床上,脸冲着浅绿色的有些儿斑驳的墙,她轻轻摩挲了一下他的脸,便哭了起来。周德全一睁开眼,看是春头媳妇,便急急地说:小祖宗,我没事儿,别叫唤了啊,让人听见不定又出啥事。女人听话,关了门,搬了个凳子坐在病床边,将春头如何打她如何作践她的事说了一遍。周德全说,这个鳖犊子,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他?

女人说,哥啊,算了,正是为了怕你这样,他爸妈才让我来求你的,别把他整到监狱里去。你差不多就出院吧,他们家赔点钱你回家养着去,医院强啊?周德全说,这个真不行,这事儿没完。女人说,哥我求你了,他们家都答应我办离婚手续了,你就放过他吧。周德全一下子抓住了女人的手,说,哥听你的。

德全出院时,春头爸把他们两口子的住院治疗费都给结清了,一共是七万二,另外又给了三万作为补偿。很多人都以为娥儿会提出离婚,会折腾得你死我活。可是没有,这个女人每天在家里迎来送往,每天给德全擦洗身子,每天换着花样做好吃的。没有人提那天打架的事,看望了,礼品和钱往那一放,聊聊今年的冬天冷不冷,说说村里谁家又在城里买楼了之类。春头家那边,婚已经离了,女人净身出户,装了些换洗的衣服离开了周家庄。

土地被征去后,人们一下子就闲了起来。男人们有打牌下棋的,有蹲墙根晒太阳的,女人有赶集上店的,也有聚在一起说三道四的。三爷经过一场生命危机又神奇地恢复过来,每天出来晒太阳,五爷还是天天拎着马扎,拄着棍子从家里走出来陪他。

最早看到警车进村的是三爷和五爷,这车停到了周德全家门口,一会儿便看到周德全拄着拐被拉上了车,随即车驶离了村庄。三爷就问五爷,这是咋的啦?五爷说,估计是要出事了。如今这玩钱的人都忒大胆了,和银行一块儿玩了。咱们年轻那时候,哪敢这样啊?这共产*啊,早该出来管管了。

二叔带着二婶离开了周家庄。此时已经过了雨水。二婶的膝盖骨出了毛病,忽然之间就不能干活了。闺女在城里给他们租了房子,联系了一家针灸按摩店,便于二叔卖菜,二婶可以扎针灸。虽然鸽子窝一样的房子让他们很是不适,农村人的适应能力还是很强的,每月去了水电费房租,还有些剩余,最主要的是闺女儿子再也不用买菜吃了。

最初二叔是每星期回家看看,后来是每个月回去一趟,夏季多雨,房子要通风,又怕刮风时进雨水,干脆把钥匙给了邻居,这样回去的次数便少了。只是每次回家总要和三爷唠唠嗑,三爷见到二叔便说:地没了,人走了,死了后没人埋了。偶尔也会说起生产队时候的事,说起解放前给人扛活,东家奶奶给做咸鱼蒸豆粒。

二叔曾去村东的地里看看,那里没有了庄稼,已经建起了高高的烟囱和一片厂房。其他的地也去转转,偶尔走到半路就回来了,因为想起那已经租给别人,长的好与坏与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了,每每这时,他的心中总是升起一种很酸涩的东西,他想把它们咽下去,可那东西又总会卡在他的嗓子眼处,憋得他很难受。

再回周家庄时,听说周德全已被判了刑,在号子里疯了。经过大柱家院子,仍会大柱媳妇骂完大柱骂大柱全家,但她有一次赶集偷了人家一双鞋,被卖鞋的女人揪着头发暴打了一顿。胡家大婶依旧起早贪黑去海边做生意,只是利润越来越低,因为雾霾的关系,来旅游的人越加少了。大婶她姑齁吧气喘的,熬过了一冬又继续熬。春头找了个大自己六岁的寡妇,上了点年纪的女人很疼知道春头,就是春头常是眼眶发青,大伙猜想他是房事过频了。春头前面的那个媳妇自从周德全入狱后便离开了这个小城,漂流北京去了。付志刚终于在她大姨子大梅的促动下当上了村委会主任,只是即便她不周旋,这个位置也没有什么人去争了,村里头没多少人了。

二叔后来给三爷送葬来着。那棺材太重,村里留守的人大多五十岁以上,抬着走几里已经不大可能,于是从城里雇了民工来抬,随之来的还有唢呐班子,葬礼办得算是风光,用的都是史三爷褥子下攒的钱。

再后来,二叔回村里打扫自己的房子,准备搬回来住了,那个占地盖上的厂子,因为经济危机,已经门口长草了。二叔有一天站在村口,狠狠地骂了句粗话:妈了个X的,好好的祖宗留传下来的土地,被你们王八犊子糟践了。

张艳清籍贯河北乐亭。曾在秦皇岛抚宁县生活十余年,现居原籍。唐山市作协会员。职业为饭店厨师。《朝花丛刊》特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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