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只要活着,世情冷暖,人生百味,就得不断品尝,只有万般滋味萦绕心头,人的内心才算丰盈,精神才不致虚空,而驹子就像是万千个世界中的你和我,她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活,让自己不是静待枯萎的花一朵。
驹子是日本作家川端康成小说《雪国》中的人物,她少时为救恩师之子卖身成为艺伎,在雪国可以说是男主岛村一定意义上的情人。
如果我们单看驹子这个名字,你会发现,驹子,驹,顾名思义,小马。
小马温顺,本是符合极了驹子的身份,但驹子她本人却并不是一匹温顺和安的小马,在她的身上或许更多承继了的是这个名字里的另一种内涵——马的高傲和自由。
驹子她是艺伎,却又不是艺伎,艺伎是这个世界对她的定义,而她自己的内心着实“艺”而非“妓“。
她命途多舛,总也逃不开艺伎这个归宿,却又不愿为身份所束缚,她渴望知识追求爱情积极寻找生存的意义,她做着一切在岛村看来是徒劳的事,并乐此不疲。
还记得年少之时初读《雪国》,彼时少年看她的种种行为自己也曾是如岛村一般认为那一切不过徒劳,只是,而今想来,或许当我们正在否定她生存意义的同时可能也在间接否定着我们自己。
人生本多诸苦,常人虽时感命运弄人,但本质上却是无论如何也犯不上用徒劳来界定的。
如果说在岛村看来,驹子从十五六岁开始一直坚持记日记,读书并做笔记是徒劳,在寂静的山村里勤奋练琴是徒劳,给即将去世的行男治病是徒劳,爱上根本不可能会爱她的自己是徒劳,那么是否驹子她本身的存在更是一种徒劳呢?
人生于世,我们总是要给自己找个值得存在的理由的,因而人才需要有信仰,需要有追求。而驹子她所做的那一切一切看似是徒劳的事其终不过是她为自己找的支撑她活下去的理由,给予她坚持生活的动力所在。
佛曰,众生皆苦。的确,在这世上没有人的人生会过得一帆风顺,平静无波,而假若一个人的一生都是直线式生活,那么其实就如同心电图上呈现了一条直线,这个生命的脉搏也将无波澜地静止,那才是真的虚无。
而人只要活着,世情冷暖,人生百味,就得不断品尝,只有万般滋味萦绕心头,人的内心才算丰盈,精神才不致虚空。
而驹子就像是万千个世界中的你和我,她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活,让自己不是静待枯萎的花一朵。
其实相较于岛村,她是真的很清醒,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自己活在哪个世界,知道自己该怎样活着。
在外人眼中,是作茧自缚也好,对抗世界也罢,无非都是给自己一个让生活继续的理由。
她真的爱岛村吗?这个问题一度曾困扰了我很久很久,但在本心上,我其真是不觉她对于岛村有多“爱“的,我总觉着这种情感的一厢付出不过是由于她得不到来自于别人的爱而变相寻求发泄自己的爱而已。就像她对于叶子,她得不到的温暖和快乐她一直寄希望于叶子可以得到,叶子一定程度可以说是她“灵”的寄托。
她记日记,流水账式的记录生活的点滴;她读书做笔记,却不过读些无关痛痒的小说;她卖身给恩师的儿子治病,所救之人却难逃一个死的命运,这所有没有结果的行为倘若在一个认为世界空洞虚无的人看来那确乎就是徒劳。
只是亦或许,生命的存在本就是一场虚无的经历,内核就是徒劳的悲哀。
我们这一双手,来时握的紧紧,想要从这世上抓住一些东西,去时又无力地张开,任凭一切事物像流沙从指间散去;一双眼,睁开时看遍世界万紫千红,闭上了也不过蒙蒙一片黑雾;一颗心,活着时热血腾涌,不止跳动,死去后也终不过血尽干枯,静置躯中。
也许我们在活着时所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无法给这世界留下片刻丝毫印记,但我们还是要说还是要做。
为什么呢?因为当时“我”活着。
人其实就像一棵树,根越是深深扎入黑暗的地下,树叶就越是要向上,感触来自天际的阳光。
曾经的我一度认为这个世界什么都没有,它不存在美好的东西,也不存在珍贵的东西,更没有值得珍视的人,什么都没有,甚至就连每天吃过的饭都像流过的泪一样在咽下喉咙的那一瞬间失却意义,也化作了虚无。但当我后来转到真相背后,我才看到,或许你其实什么都有,只是未曾发现未曾感知。
你曾经所经受过的一切悲欢喜乐,沧桑蜕变最终都成为了你的过往,只是你的,只属于你,构成你独一无二的人生,拼凑出你万般色彩的世界。
在苦难中挣扎的人,最终也会为苦难所成就。
这个世界是虚是实重要吗?
也许根本一点儿都不重要,你认为它是什么样子它所展现给你的就是什么样子,只不过是人处其中被分成了多种罢了。
有的人从开始就站位分明,清醒与不清醒,通透与不通透,执着与不执着,早早地做出了选择,也有的人夹在其中,不是不清醒而是不愿清醒,不是不通透而是不愿通透,不是不执着而是不愿执着。
人们常崇敬张国荣,却羡慕周华健,一个是前者的极端,是飘在空中的月,只能远远望着,却永远无法触及,另一个是后者的夹心饼干,是落在地上的石子,可以被拾起,用手触及有岁月打磨出的温润。
哥哥走了,但风继续吹,周华健在,一首歌一个故事承载。
从前入门看《活着》,只深觉福贵实苦,一辈子不断为亲人送葬,临老了,孤苦伶行,跟一头同样煎熬了半辈子的牛相依相伴。
可后来再看《活着》,看着看着,却是没什么感觉了,不是看多了看淡了,反而是深刻了,深刻到骨子里去了,看懂了。某种程度上,驹子和福贵是同一类人,悲剧式人,一个是想得的永远得不到,一个是得到的永远留不住。
但我们又何尝不是如此,人生永远在上乘下站的途中,没什么真能得到的永恒,他们不过是放大了我们的缩影。
茫茫人世间,残缺即圆满,这才是真实。
当我们的目光穿过驹子单薄的身躯,我们能看到的是一个实在的灵魂,她残缺而真实,她美的现实,在那个白茫茫一片的虚空世界,她作为一个现世者真实又倔强地继续她或许徒劳的生活,可谁又能说,她生活的这个过程是毫无意义的呢?